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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无法不属于我们生活的时代”
时间:2015-07-13 来源:
   

          快进入深秋,海淀南路24号院里的植物已长到最自由散漫的状态,再往后就该开始凋落了。只有柿子树上的柿子还跟树叶一样绿。秋天的北京天气好得出奇,小区院子里的白色低层楼房显出一种白净的朴素感。程老独自在家,夫人李路出门去参加单位的活动,我未能见到她。进门后程老先给我放映了一张由夫人李路创作的压花作品刻成的光碟,介绍了家里各处摆放的精致灵动的原作,爽朗的笑声里满是无限柔软的情意。
          程老有写日记的好习惯,他的《睦邻外交四十年》一书中叙述的大部分事情都是具体到年月日,甚至是时刻的,也有很多是事过一段时间之后依靠回忆和查阅档案重新叙述的事关外交政治的往事,但更多的时候表达了他的个人情感,他于其中表现出的耐心和细致,很完整地呈现出他这一生尽其时其事的精细、本分、克制的态度,让人心生钦佩和尊敬。他在书里的前言中写道:“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青年们往往对自己的一生进行‘自我设计’,在很多情况下获得了成功。回顾我的一生,则很少有‘自我设计’的成分,如果说有什么设计者,那就是祖国和人民。因此,我一生的许多经历,是我在学生时代从未意想到的。”
          我相信在他重新向我叙述某些过往的时候,他的感受比我接收到的讯息要丰富具体得多,在他的心里可能连当时的天气,甚至彼时空间里流转的气味都包括在内也未可知。所以我挂一漏万的再叙与他的经历肯定无法紧密贴合,但希望我们还是可以在这里看到他近五十年外交生涯的一些眉目。
 
命运的转折点
          程瑞声出生于1934年的上海,父亲程彬是一家公司的会计,属于中等收入的白领阶层。母亲钱贵珠是家庭主妇。姐姐程瑞棣,比程瑞声大3岁。程家住在愚园路668弄(现镇宁路)的一栋二层石库门房屋中,屋顶有阳台,屋边有约两平方米的天井,有自来水和抽水马桶,居住条件在当时的上海是比较好的。程瑞声13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后来父亲续娶杨淑仙为妻,生育了程家第二个男孩程瑞风。再后来金圆券不断贬值,物价飞涨,父亲每个月领取工资后,必须立即购买各种日用品特别是大米等储藏起来,但因为上海气候潮湿,大米很容易变质发霉,在程瑞声的记忆里家里的米饭经常是带有霉味的。在当时动荡的年月里,程家的生活算是比较稳定的。
          中学生程瑞声的学习成绩并没有很拔尖,但很有钻研精神,最喜欢的科目是物理和化学。他甚至把自己住的亭子间当作实验室做各种实验,从矿石收音机到手装电子管收音机,还在自己的卧室和父母的卧室之间试装了“单向电话”,后来进展到做电镀铜试验,甚至自制硝酸银相纸洗晒照片等。直到现在他仍然能是家里的“电器总管”,对修理的工作很在行。虽然不喜欢、甚至是反感英文课,但作为学校设置的常规课程,也为他打下了一些基础。
          1949年上海解放,姐姐瑞棣和表姐钱淑琴参加了上海南下服务团前往福建工作,15岁的程瑞声从停办的圣约翰中学转入复旦中学学习,并很快参加了新民主主义青年联合会,成为第一批新民主主义青年团的团员。朝鲜战争爆发时,正在读高三的程瑞声响应号召报名参加了军事干部学校,成为全校四位被录取的同学之一。后来“根据需要”被分配到了北京外国语学校英文系。
          这成为他一生最重大的转折点。


1951年,在北京外国语学校就读的程瑞声

          一进外国语学校,有英文基础的程瑞声就被分配到了二年级一班,是班上年龄最小的学员之一。那时学校的学习和生活条件都很艰苦,在他的印象中,他们从来都没有坐下来吃过一顿饭,都是站着吃,开会时人手一个小马扎。艰苦锻炼了他独立生活的能力,比如袜子破了他会绷在脚型木块上缝上布袜底。那个时候他们每月每个人都可以领二万八千元的零用钱,相当于现在的二元八角钱,除了理发需要的几角外,很难买到什么,也舍不得买别的,为了省钱,同学们进城逛街都是步行,从西苑到王府井来回需走约六个小时。
          1952年暑假,程瑞声回上海探亲,一周后学校电报通知他和另两名同学三日内回京,接受分配工作。在紧需人才的时候,给还没有毕业但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分派工作在当时也算正常。直到去外交部人事司报道后,他才得知自己已经被分配到驻缅甸使馆担任学习员,任务是学好缅甸语。
          从上海到北京再到出国,大学生程瑞声感觉到了组织对他的信任和命运神奇的改变,他在异常兴奋的状态下开始置装,准备工作。
22岁即开始高级翻译生涯
          8月回国述职的驻缅甸使馆副武官徐毅民即率领程瑞声和另外两名学员坐火车离开北京,经广州前往香港,换乘飞机经新加坡和加尔各答,于8月25日抵达仰光。到达的第二天,驻缅甸大使,也是新中国最年轻的大使姚仲明就接见了他们,并指派了一个并没有多少教学经验的进步华侨做他们的缅甸语老师。这位老师只是会说缅语,并没有教学经验,所以学员们的学习很不正规。他们开始自己开辟新的学习方法,像小时候上语文课一样,他们开始学习缅甸语的小学课本,掌握缅甸语的基本发音,慢慢积累词汇,一段时间后,他们开始阅读缅文报纸。至于口语,他们是跟为使馆高级外交官带孩子的保姆练习的,就这样边工作边学习。一年多以后,学习成绩最好的程瑞声已经开始为使馆里的外交官夫人们担当翻译了,“这个学习速度大约比当时在北京大学东语系学习缅甸语的同学至少快一倍。”说起这段学习经历程瑞声很是自豪。
          1954年6月,周恩来总理访问印度后访问缅甸,成为中缅关系的重要里程碑。同年12月,吴努访华,同毛主席、周总理举行了会谈,这之后,中缅友好往来逐渐增加,程瑞声开始为中国访问缅甸的代表团担任翻译。在陪同63岁的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宋庆龄访问缅甸后,出于对她的仰慕,程瑞声向宋庆龄的秘书提出希望能得到一张照片作为留念,出乎他意料的是宋庆龄让秘书给他转交了一张有她亲笔签名的照片,至今程瑞声还珍藏着。


1956年10月25日朱德副主席(右一)、周总理(左一)和吴努主席(左二)在周总理举办的酒会上。右二为程瑞声

1956年11月4日毛主席会见吴努主席(左)。中为程瑞声

         1956年9月,22岁的程瑞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0月,程瑞声和姚仲明大使一起陪同身为缅甸执政党反法西斯自由同盟主席的吴努访华,谈判中缅边界问题。毛主席在中南海勤政殿会见了吴努一行时,也同程瑞声握了手,这是程瑞声第一次见到毛主席,也是他缅甸语高级翻译生涯的开端。 两个月后,即1956年的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