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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山多薄酒,遙奠請深杯
时间:2015-07-08 来源:
   

         

          第二次采访约在刘老家中。似乎有意不让过去纷繁复杂的岁月和生命变迁时刻铺陈在这个家里,现在只有刘老和妻子王玉敏住的这套房子恬淡闲静,墙上只挂着两张友人赠送的亲笔签名的素描画。刘老说他们现在是只有自然属性的人了,吃饭睡觉见见老友,写点文字。我们谈论的这段最远探至70年前的个人历史,曾经云烟遮绕,但此刻就像一阵风,在这个晚春的傍晚又轻轻拂过他们的面颊,过去的千军万马,动荡生死,再复杂的如今都稳定和干净了。这是一种能力。更是一种境界。
但他们的故事应该有人听。
 
姐姐说,她是父母献给革命的贡品。
          1938年6月26日,刘一斌出生于山东省莱芜县刘封邱村。
          那年他七岁的姐姐刘学兰已经为革命工作七年了。她一出生就在用自己的哭声为战斗中的父辈们吹响警笛,7岁时已经用           自己娇小的身体为革命者传递情报。姐姐说,自己就是父母献给革命的一件贡品。
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声震四方的“造**兄弟”、父亲刘舜卿和叔叔刘子正开始在莱芜各地发动抗日游击战争,创建了莱芜抗日革命根据地。父亲任莱芜县抗日民主政府县长兼县大队长,叔父任县委书记兼县大队政委。母亲吕明亭为了躲避敌人的报复性迫害,带着刘一斌和哥哥刘艺文、姐姐刘学兰在邻居和亲戚家过着东躲西藏、提心吊胆的日子。


父亲刘舜卿在审批文件,照片与于77年翻拍。

          刘一斌出生的时候,母亲的处境更加困难,为了不连累别人,只能在严冬里拉着孩子流亡他乡,开始了十年的颠沛流离。“冬夏一身布片,食野菜草根树皮,讨饭,帮人干活只求留宿檐下。”但百姓的生活都很穷苦,乞讨无门的母子几人露宿山涧田野,只为不暴露身份。期间祖父夜间逃避敌人,坠崖摔死,母亲的腿被马蹄踏伤,两个儿子出生不久后皆因冻饿而死(一个是刘一斌的哥哥“小援子”。另一个是弟弟,出生三天后死在了母亲的怀里)。最小的女儿在流浪中因为严重营养不良,患上“黑热病”(一种地方病,脾脏肿大),大出血而死。


唯一一张全家福。


姐姐刘学兰夫妇和母亲、小外甥

          1942年2月,母亲暂获安身之所,刘学兰只身去看望时任莱芜县长的父亲,父亲把她交给了时任莱芜县文教科长兼温家庄抗日学校校长的陈勉甫,并拍着她说:“抗日,人不分老幼,地不分南北。你不小了,该独立战斗了。”回头对陈勉甫交代:“交给你了。不要娇惯她。”就这样,父亲正式把年仅十岁的刘学兰交给了革命队伍。不久刘学兰被抽调到香山区帮助做妇女儿童工作和抗日宣传工作。


刘老与抗日战争时期保护过他的干娘一家合影。前左一为干兄弟。

          1942年8月,刘学兰去董家峪村探望避难的母亲和哥哥弟弟,被两个党内的叛徒出卖,遭日寇围捕。当时知道逃避已绝无可能的母亲把稍大的两个孩子藏在了两位老人背后,只紧紧地把4岁的刘一斌抱在怀里。日本兵如虎狼一般把母亲从炕上拖下来的时候,由于惊吓,刘一斌哭喊着要找姐姐,姐姐刘学兰也被抓走了。在被押往南嵬石据点的途中,母亲被反绑着双手架在驴背上,敌人用枪托赶驴,母亲从驴背上掉下来磕在路边的石头上,被敌人用刺刀刺穿了左手,白骨裸露。
          流落街头的哥哥刘艺文后来被父亲的警卫员亓峰找到,先寄养在老百姓家,后几费周折寄养在叔叔刘子正家属处,直到母亲出狱。解放后随父亲去鞍山上学。1959年上高中时因病辍学,后入鞍钢学徒三年当了工人。父亲去世后,他遂调回莱芜照顾母亲。
 
日本人要杀掉我们并暴尸示众。
          接下来的事情不难想象,但也是最难想象的。它变成每个经历过的人心底的深渊,让他们无法不对这个世界产生嫌恨。
          下面的文字摘自刘一斌对70年前的回忆文字。
          当晚日军头目“设宴压惊”,假惺惺地为部下的无礼“道歉”。母亲视形势决心智斗,便故作狼吞虎咽的吃状,催孩子快吃。母子三人常年乞食,饥肠空挽,此刻面对鸡鸭鱼肉,却如梗在喉,粒米难咽。敌人以高官厚禄为诱饵,要母亲供出父亲的行踪。母亲称自己携子女四处流浪,否认同父亲有任何联系。敌人无可奈何,拙劣把戏草草收场。软招不灵,便残酷刑讯。第一次用刑前,敌人当场活活打死一名不明身份的男子,杀鸡儆猴,企图先从精神上摧垮她。母亲的一问三不知,让敌人恼怒,一阵棍棒打得母亲遍体鳞伤,几度昏厥。此后还利用“人性”对母子三人进行心理折磨。刑讯母亲时,故意让我和姐姐在场目睹母亲被打成血肉模糊的惨状。母亲咬紧牙关,仍忍不住发出惨叫,我跟姐姐拼命哭喊着扑上去救护母亲,敌人就对我们一阵毒打,还揪我的头发,让我惨叫,试图以此折磨母亲的心,摧毁母亲的意志。
          我们的牢房门窗封闭,不见天日。在整个铁窗日月,母亲一身刑伤,不能动弹,在阴暗潮湿牢房里,伤口极易感染化脓,长期睡在裸地上,母子三人都生了疥疮。严冬天寒地冻,牢房冷如冰窖,我们都是一身单衣,疥疮变成冻疮。脓血和衣服粘在一起,靠无法靠,躺无法躺,连母子三人偎依在一起暖和一下都不行。吃饭拿不住,只好两腕捧,甚至伏地啃。稍不留意,碰一下疮口,疼得钻心。有时候,我疼得难忍,冻得难受,抑制不住地哭起来,母亲只能枉然落泪,恨敌于心,连抱起我哄哄都不可能。
          我们在狱中,天天吃的是日伪看守们的残羹剩饭,汤汤水水,难以充饥。且敌人剩多多给,剩少少给,不剩不给。有一次,日本兵把4个为日寇修炮楼的孩子关在我们狱宅的厕所里,两天不给饭吃,危言恐吓把他们腌成腊肉吃,逼其家长拿钱赎人。母亲让我们省出几口送给被关的孩子们,还以不能如厕为由,拒绝吃饭,逼得敌人终于让步,释放了孩子们。
          敌人对我们始终杀留难夺,最终没有敢杀我们。据汉奸头子于化一在抗战胜利后被镇压时交代,日本人原本要杀掉我们并暴尸示众。后怕激起我父亲更大的仇恨,招致抗日武装更激烈的打击,才继续留着我们作人质。

 
          母子三人被捕后,泰山军分区司令员廖容标(解放后任南京军区副司令员)就多次指示敌工科长谷德,要全力营救。1944年12月底,党组织经周密计划,乘日军倾巢外出扫荡之机,通过敌营内线关系,营救成功。
          经过千难万险,母子三人辗转逃到莱北羊里区,六岁的刘一斌和母亲受到区委书记边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