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国家间日益频繁的经贸活动逐渐成为影响国家形象的重要变量。随着中国与阿拉伯国家经贸合作水平的不断提升，阿拉伯国家已成为中国重要的贸易伙伴和“走出去”的重要舞台。但是，诸如产品质量问题、部分企业未诚信守法经营问题、部分员工不能融入当地生活问题，已成为影响中国在阿拉伯国家形象的重要因素，为此应加强对产品质量和企业的管理。
　　
　　中国与阿拉伯国家经济互补性强，近年来，双方在能源、商品、投资、工程承包、劳务等方面的交流合作愈发频繁和紧密。然而，随着中国在阿拉伯国家的经济活动日趋活跃，中国商品、中国企业越来越多地走进阿拉伯国家，一些影响中国在阿拉伯国家形象的新问题也随之出现。
　　
　　产品质量和企业行为影响中国国家形象
　　
　　产品质量问题引起阿拉伯民众的关注和不满
　　
　　阿拉伯国家普遍工业基础薄弱、制造业水平低，因此需从地区外进口大量商品。据统计，22个阿拉伯国家平均92%的商品需要进口，年进口额超过2000亿美元。这个庞大的市场为中国提供了机遇。自20世纪90年代起，各类中国商品大规模出口至阿拉伯国家。目前，“中国制造”已成为阿拉伯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与计划经济时代国有企业组织优质商品外销不同，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企业自主性与政府监管难度同时加大，因此一些假冒伪劣产品也流入阿拉伯国家，引发了消费者的不满。
　　
　　以中东最大的消费市场沙特为例，近年来，沙特媒体每年都会大量报道中国商品质量问题，比较集中的有：部分家电质量不过关，多次引发火灾；部分建材和家具材质差，短时间内便出现漏水、开裂等现象；大量电子产品仿冒世界名牌，但使用不久就出现故障；部分工程机械产品返修率高，可靠性测试结果远低于国际水平。2010年10月，沙特海关、沙特商会联合会、《利雅得报》等机构发起了一场对中国商品质量问题的讨论，一时间，中国产品与“劣质”“危险”画上等号。虽然中国驻沙使馆迅速通过当地媒体进行解释，强调“中国出口到沙特的产品绝大多数是质量可靠的。部分产品的质量问题是由多方面原因造成的。从出口方来讲，确实有部分中国企业忽视产品质量，甚至生产和出口一些不符合质量标准的伪劣产品；从进口方来讲，也有部分沙特进口商采购渠道不规范，一味追求低价格。中国有能力、有技术生产高质量产品，部分商品存在质量问题并不能否定中国商品的整体质量水平。”对此，沙特官方表态相对克制，沙特商会联合会副主席杰里西表示：“假冒伪劣产品泛滥的责任不能完全由中方承担，沙方监管不力和进口商的唯利是图都是不可忽视的因素。”媒体和民众的表态要更加激烈，《利雅得报》刊载文章认为“中国产品存在质量问题是客观事实，中方的解释是在推卸责任”，“中国有区别对待的现象，出口西方的产品质量都很好，而出口到沙特的却很多是假冒伪劣”。目前，沙特商会联合会已经建立黑名单，严厉处罚违规进出口商，沙特海关也加大了对中国产品的检验力度，已有多批次中国产品因不符合沙特质量标准在入关时被查没或拒绝入港。
　　
　　同样的问题在埃及也很严重。中国出口埃及的商品种类齐全，但其中也不乏假冒劣质产品，特别是各类日用品。他们在中埃贸易额中所占比重虽不大，但由于涉及面广、与民众生活息息相关，所以埃及人对中国产品的怨言越来越大。同时，由于中国很多商品对当地相关产业造成了冲击，不少埃及民众对中国商品本就有抵触心理，质量问题的大面积出现进一步引发了他们的批评和不满，要求限制中国商品的呼声在埃及有一定市场。埃及政府也认为中国的劣质产品给埃及市场造成了混乱，因此从2009年7月起要求中国海关对出口埃及的全部工业产品进行装运前检验、监装，确保出口埃及工业品质量。不过，仍有不少企业通过转运、伪造检验证明等手段向埃及出口伪劣产品，影响中国制造的形象。
　　
　　关于质量问题，商务部亚非司官员在接受《非洲》杂志采访时指出：“中国在中东销售的很多产品没有品牌，质量没有保证，没有得到市场的认可。部分中国商人通过销售劣质产品追逐利益，使国家形象大打折扣。”的确，阿拉伯人对中国产品的态度正在发生变化，我们应当吸取以往在俄罗斯、东欧的教训，一旦阿拉伯消费者对中国产品失去信心，那么恢复信心将是长期而困难的，而且中国讲诚信、重道德的国家形象也会受到损害。
　　
　　部分企业的经营行为损害国家形象
　　
　　阿拉伯国家是中国企业“走出去”的重要地区，总体而言，中国企业，特别是大型企业不仅在经济上实现了与所在国的互利双赢，而且通过履行社会责任为当地经济社会发展做出了贡献，有力地提升了中国的国家形象。然而，也有不少企业，特别是工程承包企业在经营中出现了一些问题，影响了国家形象。
　　
　　首先，部分企业因缺乏国际经验导致项目执行情况较差。目前，有不少中国企业既缺乏对阿拉伯国家国情、文化、政治经济政策的了解，也缺乏具有国际视野和国际业务经验的人才，仅凭“敢为天下先”的勇气就迈出国门。其结果是，企业将国内经验套用到阿拉伯国家，但由于差异巨大而往往导致项目执行情况较差，引起所在国的不满。例如在沙特，如果说中铁十四局承建的麦加轻轨项目“赔了本”但“赚了吆喝”的话，那么中铁十五局承建的“200所学校项目”则可能导致经济利益和商业信誉双失利。笔者通过中国驻沙经商机构了解到，该项目管理团队缺乏运作国际工程的经验和能力，对沙特实行的英美标准不熟悉，项目管理缺乏计划性，设备材料采购、劳动力组织、生产进度安排缺乏精细控制，施工过程因分包单位众多而混乱无序，各分包单位之间无统一质量管理，施工水平参差不齐，与业主和监理的沟通也存在障碍。沙特政府作为业主对项目完成情况表示不满，不少沙特人对中国企业的能力提出了质疑和批评。中铁建作为国内工程承包行业的龙头企业之一必然是希望在沙特做大做强，但由于缺乏国际经验而使项目运作出现较大问题。大企业尚且如此，那么类似情况在中小企业中则更为普遍。
　　
　　其次，部分企业恶性竞争导致项目质量差。大批国内企业涌向阿拉伯国家后，为获得项目往往开展恶性竞争，导致中标企业的中标价格很低，盈利空间有限。为节省成本，部分企业开始贿赂监理，降低施工标准，违反合同规范。目前由恶性竞争导致的工程质量问题不在少数，一些阿拉伯国家已对此表示不满。近两年来，中国驻阿尔及利亚、苏丹、沙特等国使馆多次对国内企业发出过提醒和警告，要求企业保证项目质量，维护中国企业的整体形象。
　　
　　再次，部分企业不守法经营，缺乏社会责任。阿拉伯国家虽总体发展水平不高，但法律体系往往借鉴西方，对经济活动的要求和规范比较严格，特别是劳工和环境方面。一些中资企业在项目实施过程中违反当地法律法规，回避社会责任，造成不良影响。例如，阿拉伯国家腐败现象较普遍，一些企业便据此认为凡事都可以通过贿赂解决，不少企业存在偷税漏税、违规经营等问题；一些企业不按规定足额雇佣当地员工，或在工资、福利、休假、劳动保护等方面给当地员工较低待遇，从而使劳资关系时有紧张；一些企业以高薪为诱饵勾结中介机构从国内招聘大批工人赴阿务工，但实际的工作环境、劳动强度、工资待遇与之前承诺相距甚远，导致劳资双方严重对立并时常爆发群体性事件，在当地造成恶劣影响；一些企业在阿拉伯国家大量使用国内淘汰的高耗能、高污染设备，严重破坏自然环境，给当地居民的身体健康和日常生活带来危害。
　　
　　最后，部分中国员工不遵守当地法律和习俗。20世纪90年代前，中国赴阿开展业务的公司都是国内骨干企业，员工经层层选拔，并进行严格的培训。近年来，随着中国企业海外业务量的急剧扩大，各类人员在缺少选拔、培训的情况下大批走出国门。由于对当地法律、习俗缺乏最基本的了解，加之个人素质较低，中国员工经常发生不尊重当地风俗习惯、违背当地宗教禁忌的行为，导致所在国部分民众排斥中国人和中国企业。例如，在中国的传统友好国家阿尔及利亚，当地媒体经常出现中国工人不遵守当地法律和习俗的报道，中国驻阿使馆曾专门就此进行了通报，如“部分工人入境时夹带大量零配件和服装鞋帽，有逃避关税嫌疑；少数中国人不尊重当地文化和习俗，如用阿国国旗擦鞋、斋月期间在穆斯林面前大吃大喝；少数中国人出入不健康的色情、赌博场所；少数报告走失的中国工人实为擅自到别的工地打工。”虽然使馆经常督促中资企业加强管理，还组织“塑造中国形象”专题活动，但仍然有不少中国员工行为不当甚至违反法律，严重影响国家形象。2010年8月，在阿尔及利亚首都阿尔及尔，由于一名中国员工违章停车不听劝说并羞辱当地人而导致了一场上百人的冲突。事后，虽然阿官方表示克制，但当地居民却产生了较强的排华情绪，一些中国店铺和中国公司被砸，一些华人遭到攻击。目前，中国员工违反当地法律和习俗的现象已经屡见不鲜，正严重影响着中国在阿拉伯国家的形象。
　　
　　多渠道合力加强管理，维护国家整体形象
　　
　　在全球化、信息化的时代背景下，上述问题已不仅仅是中阿之间单纯的经济问题，而是关系到中国在整个世界的形象问题，如不能很好地解决，从长远看会对中阿关系产生负面影响。与此同时，西方国家也会利用这些问题进一步制造中国不负责任、搞新殖民主义的舆论压力，影响中国的和平发展大业。因此，必须采取措施，切实强化对阿经济活动监管，维护国家形象。
　　
　　加强产品质量监管
　　
　　首先，应依法落实质量主体责任，严肃查处违法违规企业。生产企业和销售企业是产品质量的主体责任人，企业有责任和义务按相应质量标准向消费者提供安全可靠的商品，对于违反法律法规，特别是生产、销售假冒伪劣商品的企业，必须通过法律、行政等手段予以严肃处理。尽管从事对阿出口的企业数量庞大，但工商、质检、海关等部门仍须进一步加大对出口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产品质量的监管力度，力争将风险控制在源头。需要强调的是，地方政府不能因经济利益或以尊重市场原则为由放松监管。目前已有一些阿拉伯国家要求中国对所有工业产品进行装运前检验、监装，一旦质量问题进一步发酵，其他阿拉伯国家效仿该举措的话，相关部门的工作压力和难度会呈几何倍数增大，因此必须防患于未然。
　　
　　其次，应加强对阿拉伯国家质量标准的调研。我国企业对西方国家质量标准已较熟悉，但对阿拉伯国家的质量标准相对陌生，部分企业片面地认为阿拉伯国家发展落后、质量标准低。实际上，阿拉伯国家虽属发展中国家，但多数国家，特别是海湾六国、埃及、约旦等已经加入世贸组织的国家近年来均参照西方制定了较高的质量标准，并严厉打击假冒伪劣商品。因此，我们必须认真研究阿拉伯各国现行的产品质量标准，这样才能打有准备之仗，避免因盲从国外进口商而造成损失。
　　
　　再次，应在全社会树立“质量兴企”“质量兴国”意识。改革开放以来，一些企业和个人在对外经贸活动中唯经济利益是图，质量意识和道德诚信严重缺失。在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和产业转型的关键时期，我们迫切需要借鉴美、德、日、韩等国在“质量立国”问题上的经验，树立危机意识，将“质量兴国”上升到关系国家前途命运的战略高度，形成企业对自己产品负责、对消费者负责、对社会负责、对国家负责的良好氛围。
　　
　　最后，应利用国际传播渠道为“中国制造”树立形象。中国拥有丰富的对阿大众传播渠道，应充分利用这些资源，在没有发生产品质量危机时，就未雨绸缪地为中国产品树立良好形象，巩固阿拉伯消费者对中国产品的信心。
　　
　　注重工程承包企业管理
　　
　　首先，各级商务主管部门和驻阿使馆应切实贯彻《对外承包工程管理条例》。尽快建立、完善海外工程承包企业准入制度、退市制度和黑名单制度，对企业经营行为进行引导、规范、排查，对各种违法违规、影响国家形象的行为及时通报并依法严肃处理。
　　
　　其次，要进一步发挥行业协会的作用，使其成为政府监管的重要补充。为此，应鼓励行业协会根据法律法规完善内部监管体系和诚信体系，对严重违规企业可通过降低信用等级、不出具项目支持函或不予对外推荐参与优惠出口买方信贷项目等方式处理。此外，行业协会还应当加强培训职能，使企业员工具备阿拉伯国家国情、宗教禁忌、法律法规等基本常识，走出国门后能够迅速融入当地生活。
　　
　　最后，企业作为市场竞争的主体，必须转变粗放的经营模式，提高自身的核心竞争力。其中最重要的是，要尽快培养一批通晓阿拉伯国家语言、文化，熟悉阿拉伯国家法律法规和工程承包行业标准的国际化人才，只有“以人为本”，中国企业才能在阿拉伯国家实现可持续发展。
　　
　　来源：公共外交季刊
　　
　　作者：刘欣路（北京外国语大学阿拉伯语系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