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韩关系大热，但是韩国却没有加入到中国主导的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这是因为美国的原因还是韩国自己的考量呢？当你把这个问题抛给韩国的外交官之后，他们多半避而不谈或者含糊其辞。最近参加研讨的时候，有学者套用非对称理论来解释中韩公共外交，也引起了一些讨论和辩论。而笔者最近的一些感受则是，中韩公共外交的确是非对称的，只不过韩国做得更好一些，中国需要扭转这种非对称的状态，才有可能使韩国愿意加入到AIIB等中国的外交框架之中。
　　
　　非对称原本用于解释东亚传统的国际秩序——朝贡体系，这是一种等级式的体系，与欧洲的均势体系大不相同。但随着东亚也普遍接受了主权、领土、不干涉等欧洲国际关系的概念之后，这种所谓的非对称就变成了实力上的不对称。问题是，大国与小国的关系都是非对称的，如此，非对称理论就被滥用了，也就失去了解释力。中国与韩国在经济总量上不是一个数量级，而且中国经济增长的速度也在韩国之上，以此来说中韩公共外交就非对称了，的确牵强。
　　
　　有韩国的教授说，中国还没有像韩流一样的文化媒介来向韩国展示自己。细想起来，的确如此，韩国电视剧在中国的流行程度可能要超过韩国，比如那部《来自星星的你》在中国成为流行词，连国家主席夫人也知道“都教授”，足见韩流在中国的穿透力。
　　
　　韩剧以及随之而来的韩式餐饮、服饰，在中国也渐渐流行起来。与韩国朋友就餐时，他还特意指出，现在中国星级酒店的餐前小菜也有韩国泡菜了。一句话点醒了我，我并不是韩剧的追捧者，冗长的情节实在让我耗不起时间，但是不知不觉之间也已经对韩国的衣着打扮见怪不怪了，毕竟公寓楼中的电梯里都贴满了各种韩式整容的广告。韩国因素已经成为中国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的确，润物无声。与之相比，恐怕中国在韩国还没有这样的穿透力，问及韩国朋友是否有喜欢的中国“学术大牛”，他们只是摇头不知。
　　
　　从公共外交的本意来说，韩国更成功，更具有公共性，也有社会基础。韩国的形象并不是一个政府依靠一己之力推动的外交展示活动，而是借助社会交往、市场等渠道塑造起来的。由于美韩军事同盟的存在，韩国的硬实力（军事）的确不是很硬，但是软实力却不软。韩国自我定位为中等强国，同时在外交上着力建立为“中介国家”，韩国在国际机构任职的名人并不少，韩国的软实力也得到了国际的认可。
　　
　　当问及韩国人如何看待中国的时候，有个朋友给出的答案令我有些意外。她说，习近平主席访问韩国之后，他非常亲民的形象拉近了韩国民众对中国的心理距离，对中国的印象也好了许多，另外他的夫人也非常受韩国人欢迎。之前韩国人会认为中国的政治体制与韩国不一样，领导人也比较神秘，但是亲民随和的形象减少了他们的戒备心理。习大大的访问不仅加深了中韩之间的政府联系，而且也改善了中国在韩国民众的形象，一举两得，同时也体现出了中国公共外交的特性——政府尤其是国家领导人扮演着公共外交的角色。
　　
　　中韩关系达到了一个非常热络的状态，甚至有中国学者提出要中韩结盟，但是就韩国的民意来看，似乎有些“一头热”。韩国八九成的民众认为即便半岛统一，还是要维持美韩军事同盟，韩国既与美国结盟，又跟中国结盟，看上去不错，但是中国和美国估计都不愿意。中韩政府层级的外交大有拓展，但是民意基础还需要进一步夯实，改变在公共外交领域中韩之间的非对称状态，让中国的社会、市场、企业、NGO扮演更重要的角色，让现代中国或者当下中国在韩国找到存在感，而不仅仅是冯友兰的《中国哲学史》以及古代中国。
　　
　　与韩国朋友交流的过程中，也能够感受都他们对历史上“非对称”的经验还是耿耿于怀。韩国在历史上没有主宰自己的命运，1910年变成了日本殖民地，而朝鲜战争结束之后的停战协定都没能签字。我给他的回答是，在二战结束之前全世界也没有多少主权国家，更多的是殖民帝国，只有欧美国家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朝鲜半岛的分裂状态是一场悲剧，但是中国、美国等国家充分理解韩国统一的愿望与诉求，也没有阻碍半岛自主和平统一的进程，韩国事实上已经主宰了自己的命运。不知道韩国朋友对我的回答是否认可，但我能够感受到“受害者”情结不仅在中国存在，在韩国也有，推而广之，曾经非对称的东亚秩序在被主权国家体系取代之后，是不是都存在这种情结呢？民族主义成为一种强势的观念，压倒了地区的认同，而重塑民族自我认同的时候又在找寻他者或者曾经的加害者，这是个死循环，也是悲剧的根源。
　　
　　公共外交的核心在于公民之间的理解与信任，它不仅仅是一国政府对另一国社会进行的有目的性的外交操作，更是民心的交流。东北亚地区的历史遗产或者包袱依然阻碍着彼此的理解与包容，如果每个国家都怀揣着“受害者”的悲痛，难以进行换位思考，公共外交也就无法对称开展了。（作者： 孙兴杰）